相忘于江湖【一八】
齐铁嘴离开后，一片死寂。
尹新月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无礼，她沉默了许久，才小心翼翼地问道：“佛爷你是生气了么？”
“出去。”
从未看过别人脸色的新月饭店大小姐此刻一股无名火起来了，她愤怒地看着张启山：“你是为了齐铁嘴才生气的么，我难道说错了吗，他天天这样来烦你，你的伤什么时候才会好。”
张启山脸色越来越难看，尹新月以为他就要爆发了，结果张启山终于还是一脸平静地看着她：“尹小姐，齐八爷是我的兄弟，他来与我商议二爷的事，这何错之有。最重要的是，这些都是我的家事，通通都轮不到你来管。”
佛爷没有生气，没有看她，语气也是一如既往的平淡，可尹新月突然就觉得这样的张启山根本无法靠近。她原以为这些天自己服软撒娇，张启山能为之所动，现在看来，果然都没有什么意义。
张启山心里头装着的一直都是那个人。
一阵阵酸楚涌上心头，尹新月索性什么都不怕了，直接捅破：“你只当齐铁嘴是兄弟？别以为……”
“尹新月！”张启山重重地一拍茶几，“我不准你侮辱他！”
这之后的许多年，这一巴掌始终刻在尹新月的心底。
张启山冷冷地望着她，深处隐隐一丝绝望。
横亘在他和我之间的从来都不是你，也不会是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，只会是命。说来可笑，他张大佛爷说自己从来不信命，可他本身便极会看风水。见到八爷的第一面起，他便知道，绝无可能，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。
尹新月还是没离开长沙，没离开张大佛爷。这世上来来往往那么多人，她认定的也只有那么一个，虽然求而不得，但也不悔。
张启山倒也默认了她的追随，她也收敛了许多。齐八爷很少来府上了，张启山开始变得十分沉默。
有一日，尹新月携着丫鬟去逛庙会，看到齐八爷在那摆摊。尹新月心头微动，走上前去，齐铁嘴眼尖，一眼瞧见了她，便笑意吟吟地迎了上来：“哎哟，夫人今天怎么有空出来游玩啊？”
尹新月让丫鬟回避，便直奔主题：“你怎么近日都不到佛爷府上了？”
“嗨，瞧您说的，我这不也得混口饭吃吗。”齐铁嘴笑着。
尹新月捏紧手上的镯子，半晌，似乎才下定决心说道：“佛爷很想念你。”
“承蒙佛爷挂念我这个兄弟，老九也很想念他，改日一定登门……”
“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种想念！”
“……”齐铁嘴一眨眼睛，笑得俏皮，“除了这种难道还有其他的，夫人就不要开我的玩笑了。”
尹新月语塞，她气愤地一跺脚便走了。
如果她这时候回头的话，便能看到齐铁嘴笑意敛去的模样，可惜她没有。
道不同不相为谋，他与佛爷本来就不是一路人。当年的救命之情，如今想来也该还清了罢。尹小姐，今后佛爷便托付给你了。
后来战火纷飞，局势动荡，张大佛爷领兵抗日，齐八爷不知所踪。战乱结束后，张启山奉命清理老九门，一切都不一样了。
最后，张启山直到死都没有再提起过齐八爷。
尹新月似乎终于知道了什么。
张启山与齐铁嘴都没有让她说出那句话，因为总有人是不可说的，一说便是万劫不复。
相濡以沫，不如相忘于江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