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玥洵】债
“吾这一生，无悔已。”
一生传奇的西凉王永远地闭上了眼。史官颤抖着双手记录下了这最后的话。
史官年轻的时候还不是史官，他只是西凉王随从中一个无名小卒。他其实不喜欢燕北，而更喜欢长安。长安富饶繁华，空气里整日都弥漫着酒和妇人脂粉的香甜味。
史官曾在朱雀大道远远见过世子一眼，那时世子纵马疾驰而过，意气风发，好一个翩翩少年郎。
史书上不过寥寥几笔。
回顾西凉王这一生，功过参半。而与他密切相关的人，不得不提青海王，二人幼年交好，终反目成仇。
青海王此人，史官也曾见过。如果说燕皇陛下是团烈火，那么青海王便是寒冰，终日不苟言笑，尤其是在西凉王叛乱之后。
但后来青海王一次又一次单枪匹马进入燕北，史官这才发现自己错了，青海王绝不是外表那样的冷淡，相反，他的心是炙热而坚定的。
西凉王与青海王之间爱恨并不是那么泾渭分明。那年冰湖之战，世人只知青海王坠入湖底，却并不知西凉王遣人将他救了上来，安置在自己寝宫，用尽各种灵丹妙药终是挽回了青海王的性命。
史官曾经撞见过他俩在一起喝酒，青海王沉默着，西凉王也不曾说话，但互相之间却透着奇异的契合意味。
亦敌亦友，无非如是。
青海王也曾与西凉王争吵，无非说他残暴，与魏帝何异。西凉王固执己见，青海王也寸步不让，一个为了天下大业，一个心中是黎民百姓。
不过是道不同而已。
史官曾想若是抛弃了现有的身份，青海王与西凉王会如何，他苦思冥想，却怎么也想不明白。
不会发生的事情便不用想。
征战多年，西凉王一身伤痛，久久卧病在床，大约还是九幽台时落下病根了。西凉王喝了许多许多的药也不见好，整个人如风中落叶般迅速衰败。
当朝大臣纷纷开始议论该立谁为太子。
某一日，史官被传唤而去。
西凉王靠坐在床榻上，整个人都消瘦无比，眸子却还是明亮如星，显得神采奕奕。
“你跟了我多久了？”
“回陛下，自长安臣就在。”
“那可真够久的……”西凉王听到长安二字，明显分神了一下，“孤知道自己即将不久于人世，你不必声张，做好自己的本份就行，可懂？”
史官了然。
西凉王重重咳嗽两声，又拿出一封信给史官:“这信你在这之后交与青海王，从前他给我写了许多信，如今我回他一封罢。”
“吾这一生，无悔已。”
西凉王驾崩以后，按照遗命，安葬在了他最爱的火雷原。只是下葬的时候正值寒冬，一片肃杀景象。青海王千里奔袭，竟真的来了。
史官还记得那日，下了大雪。青海王一身风雪，从远处走来，在墓前站立许久，久到史官都忘记了时辰。
就在青海王要转身离去时，史官走了出来，将信交给了他，青海王的神色似悲似喜，复杂不已。
“他还说了什么？”
“陛下说他这一生，无怨无悔了。”
青海王闭了闭眼，嘴角却露出一抹苦笑。
“燕洵啊燕洵，不愧是你，临到头了，还要往我心上扎上一刀。放心吧，我是永远不会忘记你的，如何敢忘，如何能忘……”
剩下的话，史官没听清。
